雅量 第六 顾雍丧子 【原文】 豫章太守顾劭[1],是雍[2]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3],岂可有丧明之责[4]?"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注释】 [1]顾劭:字孝则,三国时吴国人,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行善事来教化百姓。 [2]雍:顾雍,字元叹。顾劭的父亲,三国时官历东吴尚书令,封阳遂乡侯,位至丞相,执政十九年。 [3]延陵之高:春秋时吴国,延陵本为春秋时吴国贵族季札的封邑(在今江苏武进),这里代指季札。据《礼记》记载,季札在儿子死后埋葬时很平静地说:"骨肉重新回到土里是命里注定的。他的魂魄则到处都可以存在。"孔子评价他这种态度合于礼。顾雍用"延陵之高"来表示对丧子持坦然的态度。 [4]丧明之责:丧明,指丧失视力。《礼记·檀弓》中说,子夏死了儿子后,把眼睛哭瞎了。曾子批评他的这种行为,子夏听后连连认错。这里用"丧明之责"来表示儿子死后因哀毁过度而受到责备。 【译文】 豫章太守顾劭,是顾雍的儿子。顾劭死在任内,当时顾雍正大聚下属饮酒作乐,亲自下着围棋。外面禀报说豫章有送信人到,却没有他儿子的书信。顾雍虽然神态不变,可是心里已明白其中的缘故;他悲痛得用指甲紧掐手掌,血流出来沾湿了座褥。直到宾客散去以后,才叹气说:"已经不可能像延陵季子那么高尚,难道可以哭瞎眼睛而受人责备吗?"于是就放开胸怀,驱散哀痛之情,神色自若。 【评析】 顾雍接到了儿子顾劭死去的消息,内心感到阵痛,但在场的属下们正在愉快地玩乐。为了不打扰属下们的雅兴,顾雍竟然忍着悲痛不发作,好不影响在场官员们的雅兴!丧子之痛,该是何其悲伤,而他却能以季札丧子时候的超脱、子夏哭子失明等故事为借鉴,很快排除了哀痛之情,能有此气魄与内涵,真是让人望而生敬。在平时顾雍性格比较内敛,并不多说话,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本身的修养,他心胸之广阔,气量之大,让人敬佩。他总是态度温和,对待官场也从不贪名利,讲究公正无私,同时也善解人意。 嵇康临刑奏《广陵散》 【原文】 嵇中散[1]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陵散》[2]。曲终,曰:"袁孝尼[3]尝请学此散,吾靳固[4]未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5]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6]寻亦悔焉。 【注释】 [1]嵇中散:即嵇康,字叔夜,三国时魏谯郡铚(今安徽宿州西南)人。 [2]《广陵散》:琴曲名,又称《广陵止息》,是篇幅最长的琴曲之一。 [3]袁孝尼:袁准,字孝尼,嵇康之好友。为人忠信正直,自甘淡泊。入晋后,官至给事中。 [4]靳固:吝惜;舍不得。 [5]太学生:太学是我国古代的最高学府,其中的学生称为太学生。 [6]文王:指晋文王司马昭。 【译文】 中散大夫嵇康在法场被处决时,神态不变,要求给他琴弹,弹奏《广陵散》曲。弹完后说:"袁孝尼曾经请求学这支曲子,我吝惜固执,不肯传给他,《广陵散》从今以后要失传了!"当时,三千名太学生曾上书,请求拜他为师,朝廷不准许。嵇康被杀后,文王司马昭随即也后悔了。 【评析】 嵇康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大师,为人耿直。在走向刑场时,三千多太学生上书朝廷,请求拜嵇康为师,希望能赦免嵇康的死罪。但这种"无理要求"当然不会被当权者接纳。这正是向社会昭示了嵇康的学术地位和人格魅力。而此刻嵇康所想的,不是他那神采飞扬的生命即将终止,却是一首美妙绝伦的音乐后继无人。面对成千上万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们,他弹奏了最后的《广陵散》,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铺天盖地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弹毕之后,嵇康引首就义,何其从容。 王戎观虎 【原文】 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1],纵百姓观之。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间[2]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3],戎湛然不动[4],了无恐色。 【注释】 [1]魏明帝:即曹魏明帝曹叡。断虎爪牙:即把老虎关在笼子里。 [2]承间:承着空隙。 [3]辟易颠仆:神色慌乱,躲避不迭,以致跌倒。 [4]湛然:深沉稳重的样子。 【译文】 魏明帝在宣武场上把老虎关在笼子里,任凭百姓观看。王戎当时七岁,也去看。老虎乘隙攀住栅栏大吼,吼声震天动地,围观的人全都吓得退避不迭,跌倒在地。王戎却平平静静,一动不动,一点也不害怕。 【评析】 小王戎在众人面前表现了他的处变不惊,令众人佩服。 王衍遇辱 【原文】 王夷甫[1]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2],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3]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4]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5]。" 【注释】 [1]王夷甫:即王衍。[2]饮燕:宴饮、宴会。 [3]那得:怎么。 [4]牵:拉,引。王丞相:即王导。 [5]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这里是说王衍风神英俊,不愿和族人计较。 【译文】 王夷甫曾经托族人办事,过了一段时间还没办。后来两人碰到一起吃喝,王夷甫便问那位族人:"原先托您办的事,怎么还不去办呢?"族人非常生气,就举起食盒扔到他脸上。王夷甫一言不发,洗干净后,挽着丞相王导的手,和他一起坐牛车走了。在车里照着镜子,对王导说:"你看我的眼光,竟然超出牛背之上。" 【评析】 王衍风姿幽雅,人们都称他为"宁馨儿",他也因此而自负。正因为他自视甚高,对待别人时口气总会让人感觉有点趾高气扬,于是就引起了族人的不满,还没答话就直接把饭盒扔到他脸上,而王衍认为这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不值得去计较,即使是挨打受辱,他也认为是小事。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洗干净之后就和王导一同离开了,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裴遐雅量 【原文】 裴遐在周馥[1]所,馥设主人[2]。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3]。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4]故耳!" 【注释】 [1]裴遐:字叔道,任散骑郎。周馥:字祖宣,汝南人,曾代刘准任镇东将军,以功封永宁伯。 [2]设主人:作主人宴请。 [3]行酒:依次劝酒。 [4]暗当:默默承受。 【译文】 裴遐在周馥家做客,周馥以主人身份宴请大家。裴遐和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负责劝酒。裴遐下棋,时时要酒喝,司马很生气,便把他拽倒在地上。裴遐爬起来回到座位上,举动如常,脸色不变,照样下棋。后来王夷甫问他:"当时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呢?"他回答说:"只不过是默默忍受着罢了!" 【评析】 许多人都称赞裴遐是因为太过痴迷于下棋,才会全然不去计较那个劝酒司马的无礼行为。但实际上,正如后面裴遐自己所说:"我只是默默忍受罢了。"显然,裴遐是为了不去破坏周馥家宴会友好的气氛,才会独自将这口气忍了下来。裴遐性格和善,能顾全大局。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些小事,去破坏自己开心的心情,打破聚会友好的氛围。需要的时候,忍一忍,这样都能有个好心情,何乐而不为呢? 庾亮大儿举止雅重 【原文】 庾太尉[1]风仪伟长,不轻举止[2],时人皆以为假[3]。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4]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5]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注释】 [1]庾太尉:即庾亮,字元规。 [2]不轻举止:举止不轻浮。 [3]假:装模作样。 [4]怛:吓唬。 [5]减:比……差。 【译文】 太尉庾亮风度仪容,奇伟出众,举止稳重,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假象。庾亮有个大儿子,只有几岁,那种高雅、稳重的气质,从小就是那样,人们才知道这是本性。温太真曾经藏在帷帐后面吓唬他,这孩子神色安详,只是慢慢地跪下问道:"君侯为什么做这样的事?"讨论此事的人认为他的气质不亚于庾亮。可惜,他在苏峻叛乱时被杀害了。有人说:"看见阿恭的样子,就知道元规不是装假。" 【评析】 庾亮外貌俊朗,生性豁达,但是别人都认为他在那儿做样子。后来大家看他的儿子也继承了和父亲一样的气质,大家才慢慢开始相信。温峤想试探一下庾亮的儿子,本来准备吓唬他的,但是没想到先被他识破了,他反过来问温峤,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想想温峤,当时肯定狼狈极了。后来还是证明了庾亮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雅士。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原文】 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1]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人[2]?"吏云:"昨有一伧父[3]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有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4]。"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5],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6]诣公,更宰杀为馔[7],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注释】 [1]沈充:生平不详。 [2]何物人:什么人。 [3]伧父:北方佬。南北朝时南人蔑称北人为"伧人"。 [4]褚季野:即褚裒。 [5]遽(jù):惊慌。 [6]刺:名帖。 [7]馔:食物。 【译文】 褚季野从章安县令升任太尉郗鉴的记室参军,当时名声已经很大,可是官位低,很多人还不认识他。褚季野坐着商船往东去,和几位送旧官的属吏到钱唐亭投宿。这时,吴兴人沈充任钱唐县令,正好要送客过浙江,客人到来,亭吏就赶出褚季野,把他移到牛屋里。夜晚江水涨潮,沈县令起来在亭外徘徊,问牛屋里是什么人,亭吏说:"昨天有个北方佬来亭中寄宿,因为有尊贵客人,就姑且把他挪到这里。"县令这时已有几分酒意,便远远地问道:"北方佬想吃饼吗?你姓什么?可以出来交谈交谈。"褚季野便拱手回答道:"河南褚季野。"远近的人久仰褚季野的大名,县令于是大为惶恐。又不敢起动他,便在牛屋里呈上名帖拜谒他,并且另外宰杀牲畜,整治酒食。还当着褚季野的面鞭责亭吏,想用这些做法来道歉,表示愧意。褚季野和县令对饮,言谈、脸色没有什么异样表现,好像对这一切都没在意似的。后来县令把他一直送到县界。 【评析】 这则故事描写东晋名士褚裒面对自身遭遇的变化,能够以平常心应对,喜怒不形于色的豁达与从容;也写出沈充的前倨后恭,反映了当时士大夫的雅量,以及有些人特别讲究等级地位的社会风气。东晋名士皆以喜怒不形于色为风雅的重要标准,正如这则故事中的褚裒,既不因为亭吏让他住牛屋而怨恨生气,也不因县令沈充酒宴于他,而面露喜色。从客房到牛屋,再从牛屋到美酒佳肴的过程中,褚裒始终心态平和,表情如一,丝毫没有计较待遇的变化,可谓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褚裒的雅量,不仅值得欣赏,更值得后人学习。 顾和扪虱而谈 【原文】 顾和始为扬州从事,月旦[1]当朝,未入顷[2]停车州门外。周侯[3]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4]。"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5]仆才。" 【注释】 [1]月旦:农历每月初一。 [2]未入顷:还未入衙的片刻间。 [3]周侯:即周顗。 [4]此中最是难测地:心中是最难猜测的地方,即人心难测。 [5]令:优秀、出色。 【译文】 顾和当初任扬州州府从事的时候,到月初一该进见长官了,他还没有进府,暂时在州府门外停下车。这时武城侯周顗也到丞相王导那里去,从顾和的车子旁边经过,顾和正在抓虱子,安闲自在,没有理他。周顗已经过去了,又折回来,指着顾和的胸口问道:"这里面装了些什么?"顾和照样掐虱子,慢吞吞地回答说:"这里面是最难捉摸的地方。"周顗进府后,告诉王导说:"你的下属里有一个可做尚书令或仆射的人才。" 【评析】 入衙聚会之前,丞相的门口聚集了许多达官贵人,但是顾和却坐在车上抓身上的虱子。周顗走过去看他,他却仍自顾自地抓虱子,并没有感到难为情。而且他面对周顗表现出来的自然之态以及开阔心胸,得到周顗的大力赞赏,也表现了周顗的心胸豁达与修养高深。 庾亮不动声色以安众 【原文】 庾太尉[1]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乱兵相剥掠,射,误中舵工,应弦而倒,举船上成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2]贼!"众乃安。 【注释】 [1]庾太尉:即庾亮。 [2]手:技艺,此处指射技。箸:即"着"。 【译文】 太尉庾亮率军和苏峻作战,被打败了,带着剩余的十几个随从坐小船往西边逃去。这时叛乱的士兵正抢劫百姓,小船上的人用箭射贼兵,失手射中舵工,舵工随即倒下了,全船的人都吓得脸色发白想逃散。庾亮神色自若,慢慢说道:"这样的身手怎么可以用来杀贼!"大家这才安定下来。 【评析】 庾亮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表现出了他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魄力和以稳定军心为大局的思想。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 【原文】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1],正值收庾希[2]家。荟不自安,逡巡[3]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4],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注释】 [1]王劭:字敬伦,小字大奴,王导第五子,官历尚书仆射、吴国内史。王荟:字敬文,小字小奴,王导的小儿子,官至镇军将军,死后追赠卫将军。宣武:即桓温。 [2]庾希:字始彦,曾任徐、兖二州刺史。庾家是外戚,有权势,遭到桓温的忌恨,庾希的两个弟弟被桓温设计杀死,后来庾希聚众起兵,事败被杀。 [3]逡巡:犹豫;徘徊。 [4]得不定:得和不得成为定局。得,指捕获。 【译文】 王劭、王荟一起去拜访桓温,恰好碰上桓温派人逮捕庾希一家。王荟心里不安,徘徊犹豫,想离开;王劭却稳稳当当地坐着不动,直等到派去逮捕的官吏回来,知道事情的结果后才退出。评论者认为王劭比王荟强。 【评析】 王劭、王荟两个人去拜访桓温,刚好碰到其抓捕庾希一家。庾希是辅政大臣庾冰的长子,辅政大臣庾亮的侄子。桓温下令逮捕他,是要削弱颍川庾氏的实力,同时警示其他的大族。王荟见了则表现得坐立不安、焦虑烦躁,急着想要离开,表现出了他的胆怯与内心深重的危机感。相反,王劭对此就显得镇定自若,他用冷静的心理、从容的神情来暗示桓温,他无须害怕,因为这与他无关,并且这不足一惧。王劭在受威胁下所表现出的镇定自若,得到了一代枭雄桓温的刮目相看。也因为这次的表现,使他在别人的眼里比王荟更优秀。 谢安泛海 【原文】 谢太傅[1]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2]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3],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4]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注释】 [1]谢太傅:即谢安。 [2]唱:同"倡",提议。 [3]意说:意态适然。说,通"悦"。 [4]承响:应声。 【译文】 太傅谢安在东山居留期间,时常和孙兴公等人坐船到海上游玩。有一次起了风,浪涛汹涌,孙兴公、王羲之等人一齐惊恐失色,便提议掉转船头回去。谢安这时精神振奋,兴致正高,又朗吟又吹口哨,不发一言。船夫因为谢安神态安闲,心情舒畅,便仍然摇船向前。一会儿,风势更急,浪更猛了,大家都叫嚷骚动起来,坐不住了。谢安慢条斯理地说:"这样看来,恐怕是该回去了吧?"大家立即响应,就回去了。从这件事里人们明白了谢安的气度,认为他完全能够镇抚朝廷内外,安定国家。 【评析】 在当时,只要是被人们称为俊杰的,必是有一定的心量气度。孙绰与王羲之在当时也是一代名士,被人们称颂,必定不是能被一般的小风小浪所能吓倒的。但是他们在一起,面对巨大的风浪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反应,就更加突出了谢安的雅量,喜怒忧惧,不形于色,追求一种优雅从容的风度。谢安的处变不惊、沉着冷静、胸襟开阔、适可而止的处事方法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他的心胸胆量,足以镇安朝野。 桓温欲诛谢安、王坦之 【原文】 桓公[1]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2]。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3]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4]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5]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6]优劣。 【注释】 [1]桓公:即桓温。 [2]王坦之:即王文度。 [3]晋阼:晋朝的天下。 [4]宽容:从容不迫。 [5]趣:赶紧、急忙。 [6]判:分别出。 【译文】 桓温埋伏好甲士,设宴遍请朝中百官,想趁此机会杀害谢安和王坦之。王坦之非常惊恐,问谢安:"应该采取什么办法?"谢安神色不变,对王坦之说:"晋朝的存亡,决定于我们这一次去的结果。"两人一起前去赴宴,王坦之惊恐的状态,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在脸色上;谢安的宽宏大量,也在神态上表示得更加清楚。他到台阶上就快步入座,模仿洛阳书生读书的声音,朗诵起"浩浩洪流"的诗篇。桓温害怕他那种旷达的气量,便赶快撤走了埋伏的甲士。原先王坦之和谢安名望相等,通过这件事才分出了高低。 【评析】 此时的桓温野心急剧膨胀,摆下鸿门宴想将王坦之和谢安杀掉,因为他们趁着桓温不在的时候扶持太子当了皇帝,这让桓温怒火中烧。两个人也都知道此去是凶多吉少,王坦之显得既紧张又担忧,而相比之下,谢安对桓温这样极度危险的人物,表现出了他的心胸气度,能从容地面对生死,不卑不屈,大有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慷慨。这样的气度,却也让张狂一时的枭雄桓温为之震惊,老道的桓温没料到昔日在自己府中做司马的谢安在这种关头依旧不改其旷达风度和自若的本色,一下子被他镇住了,便撤出了伏兵。而当时齐名的王坦之与谢安,也在此次的表现中分出了高下。 郗超送米 【原文】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1]德问,饷米千斛[2],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3]米,愈觉有待[4]之为烦。" 【注释】 [1]郗嘉宾:即郗超。释道安:东晋名僧,常山薄柳人,本姓卫,相貌丑陋却机智聪明。饱读经典,以博学闻名。 [2]斛: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 [3]损:客套话,等于说承蒙赐予。 [4]有待:有所待;有所凭借。《庄子·逍遥游》认为,只有无所待,才能获得精神的真正自由。 【译文】 郗嘉宾很钦佩、推崇道安和尚的道德、名望,送他千担米,并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情意恳切深厚。道安的回信只是说:"蒙赐米,也更加觉得有所依靠是烦恼的。" 【评析】 道安和尚在襄阳之后不仅受到了桓豁、朱序、郗超之流的达官贵人以及习凿齿这些豪富名士们的推崇、礼敬,而且还受到了东晋皇帝的礼遇。由此可以想到,道安受人敬重的程度。他为人很聪敏,从小就开始学佛,到年长一点的时候,就已经有很深的造诣了。道安从哲学理论高度及修正的角度对般若的性空、本无、真如、平等思想进行了论证。他既不靠幻术惑众,又不靠权势压人,而门徒数百人,之所以能够"洋洋济济"、"自相尊敬",靠的全是道安本人道德学问的感化。 谢安与人围棋 【原文】 谢公[1]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2]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3]向局。客问淮上利害[4],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注释】 [1]谢公:即谢安。 [2]淮上:淮河上,因淝水为淮河上游的支流,故称淮上。这里是指淝水之战。 [3]徐:慢慢。 [4]利害:战况的轻重缓急。 【译文】 谢安和客人下围棋,一会儿谢玄从淝水战场上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安看完信,默不作声,又慢慢地下起棋来。客人问他战场上的胜败情况,谢安回答说:"孩子们大破贼兵。"说话间,神色、举动和平时没有两样。 【评析】 淝水之战是一场典型的以少对多的战争,也是关系东晋存亡的生死之战。当时,谢安的侄子谢玄在淝水前线与前秦八十万大军对敌。国之兴亡,家之存绝,在此一举,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当胜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谢安不动声色,依然专注面前的棋盘,于是不得不让人对他的气度感到钦佩。据史料记载,谢安回到屋里的时候,鞋子上的齿碰到门槛折断了,他也没有觉察到,可见其实他的内心还是非常激动的。但他却能在众人面前,在激动难忍的心态下保持好自己的风度、仪态,有着临大事却能有静气的超脱风度。 苻坚游魂近境 【原文】 苻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1]曰:"可将当轴[2],了其此处。" 【注释】 [1]谢太傅:即谢安。子敬:即王献之。 [2]可将:可人心意的将领。当轴:掌握权力的重要人物。 【译文】 苻坚的鬼子兵逼近边境,太傅谢安对王子敬说:"可以用个执政大臣为统帅,把他们就地消灭。" 【评析】 为了抵御前秦的进攻,谢安进行了积极的军事准备。他派谢玄镇守广陵,在南迁士族和民众之中选拔精壮组成了勇猛善战的"北府兵",并以刘牢之等为将领。他们进可攻、退可守,以逸待劳,在长江北岸紧紧守卫着京师大门。另外建立侨郡、侨州,平时务农以充军粮,闲时习武,组成了军事后备力量。这些人一部分守卫庄寨,一部分守卫京城,在长江以南随时做好御敌准备。此外,桓冲在长江中游驻守,防止前秦从中线南下。这就形成了京师、广陵、夏口的犄角之势。谢安自己坐镇京师,遥控全局。正因为他事先已做了精心的部署,所以在后来战火燃起、情势危急的时候才能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也正是这样,他把自己个性魅力中的名士风度与儒将气质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谢玄作客 【原文】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1]许集。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2]耳!何敢诪张[3]!"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4],乃侵陵[5]上国也。" 【注释】 [1]王僧弥:即王珉,王导之孙王珣的弟弟。谢车骑:即谢玄,谢安兄弟谢奕之子。王小奴:即王荟,小字小奴,王导的儿子,王珉的叔父。 [2]钓碣:便于垂钓的石头。谢玄,小名羯,爱好钓鱼。羯与碣音同,此为双关。 [3]诪张:放肆,狂妄。 [4]肃省:谨慎自醒。 [5]侵陵:侵犯。 【译文】 王珉和谢玄同在王荟家里做客。王珉举起酒杯向谢祝酒道:"敬使君一杯。"谢说:"理当这样。"王珉一听就生气地站起来,变了脸色说道:"你本不过是吴兴溪中的钓羯而已,怎么可以如此放肆?"谢慢慢地笑着鼓掌,并说道:"卫军(指王小奴),王珉太不自量了,居然敢侵犯大国诸侯。" 【评析】 王珣、王珉兄弟先后娶谢家女儿为妻,同为谢氏女婿。谢安先离散了王珣夫妻,随后又让谢女与王珉离婚,两族由此成仇。故而,王珉无缘无故便开始大斥谢玄。谢玄是宰相谢安之侄,自幼聪慧过人,与表兄谢朗一起,都被谢安所器重。谢玄长大后,显示出经国才略,朝廷几次召用他,他都推辞不受。后来谢玄与王珣被大将军桓温召为掾吏,不久任征西将军桓豁的司马、领南郡相,监北征诸军事。谢玄有着大将之风,对于王僧弥的挑衅也只不过是一笑带过,缓和了当时尴尬的局面,也显示了他的胸襟。 羊孚进食 【原文】 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1]相好。尝早往谢许,未食。俄而王齐、王睹[2]来。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3],欲使羊去。羊了不眄[4],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语。须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5]。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二王是孝伯[6]两弟。 【注释】 [1]谢益寿:即谢混。 [2]王齐:王熙小名,字叔和,王恭弟,娶鄱阳公主,管太子洗马。王睹:即王爽,也是王恭的弟弟。[3]不说色:不愉快的表情。 [4]眄(miǎn):斜视。 [5]暇:空闲。 [6]孝伯:即王恭。 【译文】 羊绥的次子羊孚,少年时就才智出众,和谢益寿很要好。有一次,他一大早就到谢家去,还没有吃早饭。一会儿王齐、王睹也来了,他们原先不认识羊孚,落了座,脸色就有点不高兴,想让羊孚离开。羊孚看都不看他们,只是把脚搭在小桌子上,无拘无束地吟诗、观赏。谢益寿和二王寒暄了几句后,回头仍旧和羊孚谈论、品评;二王方才体会出他不同一般,这才和他一起说话。一会儿摆上饭菜,二王一点也顾不上吃,只是不停地劝羊孚吃喝。羊孚也不大答理他们,却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便告辞。二王苦苦挽留,羊孚不肯留下,只是说:"刚才我不能顺从你们的心意马上走开,是因为肚子还是空空的。"二王是王孝伯的两个弟弟。 【评析】 羊绥是当时名流之辈,对他的儿子羊孚也是教导有嘉。羊孚面对王氏兄弟这两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公子,别人都期望能巴结上,而羊孚却对他们不屑一顾,照样怡然自得。这也源于他本身的博学多才、才德兼备让他充满自信。羊孚之所以能与风流绝代的谢混畅快对饮并谈笑风生,能把当代权臣都不放在眼中,且又能让他们对自己另眼相看,可得知其高谈阔论的水平。可见,只有充实好自己的人,才能在别人心目中占据高位。 |
返回目录 | 上一页 下一页 |
|
|
版权所有 无忧无虑中学语文网 Email:zmjfy@yeah.net QQ:11180768 浙ICP备05019169号 |